丢了一只鞋,陈伟没法走路了,再加上心疼刚买的粉红色凉鞋,小姑娘就趴在王勇的背上,一路哭回了家。为 了哄她高兴,王勇特意买了一双新凉鞋送给她。
三年级的王明娇也记得,有一年春天,河水把刚搭好的木桥淹没了,只能隐隐约约看到桥面,她不敢过桥,是 王勇跳下河去,用身子挡着她,她才敢一步一步地蹭到江对岸。
六年级的尤明林,是这群孩子里最大的,王勇已经送了他六年。这个小男生正在长身体,个子已经和王勇差不 多高了,每次王勇背他过河都很吃力。
“如果没有王老师,我恐怕读不到这个年级,”尤明林感激地说,“在我心里,他就像我的父亲 一样。”
时间久了,压在王老师肩膀上的除了这些孩子的体重,还加上了他们每个人的生活。在这群学生里,有两个特 殊的孩子,他们来自一个特别贫困的家庭,11岁的姐姐王名月,上小学3年级,她患有先天性斜颈,总是歪着脖 子看人,弟弟叫王名利,患有严重的兔唇,口齿不清楚,但由于家境贫寒,父母没有能力带他们去看 病。
这也成了王勇的一块心病,现在,他最大的愿望,是能够找到好心人来资助这对姐弟。
“我自己是穷人家出身,所以我太明白这些穷孩子了。”王勇说,“我希望他们能平平安安地走出这个穷山沟 ,过上正常的城里人的生活,不要再回来。”
可现在看起来,这样的生活离孩子们还有些遥远,起码,他们得先过了眼前的这条河。
船、桥和老师的背
要过河,自然离不了船。
起初,用来摆渡学生的,是王勇自己制造的一艘小木船。它长约3米,最宽的地方有1米左右,一次只能运上 四五名学生。最多的时候,王勇一个早上要来回三四趟,才能把学生们都送过岸去。
2002年,县里教育局给王勇配发了一艘大型铁皮船,这艘船带着柴油发动机,长约6米,宽1.5米,一 次能运10个人,速度也快了很多。王勇终于告别了人力划桨的日子,这让他高兴了很长时间。
不过,无论是木船还是铁船,过河时,王勇和孩子们都是小心翼翼的,再活泼的孩子,上了船也都立刻安静下 来。
在王勇的教育下,他们对这条大河产生了某种敬畏感。
下船的时候,年纪最大的学生先上岸,然后用手把住船头,第二个学生上岸后,把船绳牵住,不让船身乱晃, 后面的学生陆续下船,最后一个学生,负责把坐垫收进船舱里。只有等学生们都安全上岸了,“船长”王勇才会离 开船舱。
孩子们受到了王勇的严格训练:在船上不允许嬉笑打闹,江面上没有风浪的时候,可以坐着,一旦风浪大了, 孩子们都必须趴在船舱里,这样能够集中重心,“船就不容易翻”。
尽管如此,20年来,王勇还是遇见了很多次险情。
有一次,一个小姑娘在船上睡着了,到岸后,她迷迷糊糊地下船,却被船头的绳子拌了一跤,掉下江去,幸好 王勇的注意力很集中,他赶紧跳进江里,把小姑娘救了上来。
2002的夏天,王勇遇见了鸭绿江有史以来最大的江汛,江里的风浪有1米多高,铁皮船在波浪里就像“一 片小小的树叶”,他只能命令孩子们趴在船舱里,自己跪着开船。回家看新闻,看到鸭绿江上的很多大船被风吹到 岸边搁浅了,还翻了几艘,他才有点后怕。
每逢秋天的清晨,江面上都弥漫着浓浓的大雾,能见度只有两三米,经常辨不清方向,船会在河面上打转上数 个小时,有好几次都险些和来往的其他船只撞上。后来,大河上空拉起了一条电话线,他让年长的学生趴在船头, 看着电话线的走势,才能勉强渡河。
有时候,即便有船也解决不了问题。
每到冬天,大河冰封,无法行船,王勇就带着孩子,小心翼翼地穿过冰面。他走在最前面,拿着一根长木棒, 敲击着前方的冰面,来确定能否行人。
最危险的一次,发生在1995年的冬天。王勇一脚踩破了冰面,大半个身子掉进了冰窟窿里,他一边喊着让 孩子们不要靠近,一边用手肘支撑着冰面,花了半个多小时,才从冰窟窿里爬了上来。他哆哆嗦嗦地爬回家里,棉 衣和棉鞋都结成了冰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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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有两段时间,王勇是最辛苦的。
一段时间是在冬天,河水还没结冰的时候,他不到四点就要起床,烧上一桶开水,烫一下船上的机器,否则机 器根本启动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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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段时间,正值春季的枯水期,水位要从半山腰回落30多米,大多数地方的江底都裸露出来,随处可见干 枯的水草和龟裂的泥滩,那艘铁皮船也趴在一处岸边,动弹不得。
使用了近8年,这艘船到处都是铁锈,船底已经破了一个小洞,王勇用木头桩子堵上,上面再压了个铁块,才 勉强不会漏水。他正寻思着,在丰水期到来之前,要把这艘铁皮船除锈、喷漆,再好好维修一下。
但眼前,还是有几十米宽的河水,挡住了孩子们上学的道路。每天早晨,他只能背着这些孩子趟 过河去。
王勇也不是没想过别的办法。每年春天,他都会组织村里的家长们,到山上砍来木头,在河面上搭建临时的木 桥。可木桥的质量很差,如果头一天晚上下雨,第二天河水暴涨,木桥就很容易被水冲走。今年开春至今,已经建 过两次桥,都被水冲得找不到痕迹。
为了背孩子们过河,他特意买了一双能够套到大腿的长筒胶鞋,但很多时候,胶鞋也派不上用场,因为光着脚 ,“踩石头踩的紧,不容易打滑”。
因为长期浸水,王勇的双腿都患上了严重的风湿,每到发病的时候,双腿红肿得“像大号的胡罗卜”,现在, 他天天晚上都得用热水烫脚。
“其实有时候挺后悔的,”偶尔,这个48岁的老师也会吐露出真心话,“担了太多风险了,我真怕这些娃娃 在我手上出事,那我该怎么和他们父母交代啊?”
责任
王勇的家,在碑沟村的村口不远。他和妻子住着2007年新盖的一座小平房,
nike shoes uk,年迈的父母,住在不远处的祖屋里。
祖屋已经盖了二十多年了,年久失修,屋顶被烟火熏得发黑,时不时地往下掉土坯。每逢下雨,四处漏水,连 灶台都被淹过,墙壁上有多处破洞,经常会有蛇爬进屋里。
对王勇送村里孩子上学,家里人都持反对意见,反对最激烈的,自然是妻子任淑梅,吵得最凶的时候,她甚至 气得跑回娘家住了几个月。
最直接的反对原因,来自经济方面。王勇的家境并不宽裕,尽管他每个月的工资是2000来元钱,但妻子没 有工作,在家务农。他一边要赡养两个老人,一边要养育18岁的在宽甸读高中的儿子。
但这些年来,他每年都得在这艘铁皮船上搭进数千元。零件坏了要更换,船体要时不时地维修,光是一年的油 费,就是一千多元钱,这些费用,大部分都是王勇自掏腰包。只有实在缺钱的时候,王勇才会向孩子家长象征性的 征收一点油钱,每个孩子每天5角钱。
而且,王勇身上的责任太大了。一旦这些孩子出了什么事,他很有可能丢掉饭碗。
为此,家人们召开过好几次家庭会议,要求王勇放弃送孩子上学,“又不多挣一分钱,出了事儿谁负责?多一 事不如少一事啊!”
其实,王勇也曾想过放弃。可他要是撂了挑子,孩子们怎么办?犹豫再三,他还是坚持了下来。不仅如此,现 在,妻子和父母也逐渐接受了他的“傻劲”。
任淑梅从小并不在江边长大,刚开始时,对划船一窍不通。但王勇偶尔外出学习、开会,孩子们上学就无人接 送,现在,她学会了开船,王勇不在家时,她就主动顶替。
开船的事儿,父母帮不上什么忙,但老人家主动当起了“安全监督员”,经常绕着铁船一转个把小时,检查机 器和船身。每天晚上,老人家都要看电视,一旦看到什么安全事故方面的新闻,马上就转告王勇,要 他当心。
这儿的村民们除了种田外,大多都有些副业――养养蚕,种点烟草,可因为接送学生,王勇每天都得早起晚归 ,仅有的几亩农田全靠妻子侍弄,因为人手“不够”,王家至今没有“副业”,就连周末别人休息时,王勇也不能 闲着,这是他修补铁皮船的唯一时间。
对于自己的儿子,王勇也有个愿望,希望他将来也能当一名老师,哪天自己老得实在干不动了,他能接替自己 继续摆渡,让村里的孩子们有学可上。
当他和旁人说起这个想法时,妻子可不答应了。这个农村妇女扯着嗓门吼道:“你自个儿上了贼船就得了,别 把孩子再往火坑里推。”
意义
曾有人问王勇:“送了孩子20年,你觉得这事儿究竟有什么意义?”
“我说不出什么大话来。”这个老师憨厚地笑了笑,“我只能说,我在一天,孩子们就能安安全全上学一天, 我的命,也就是他们的。”
可如今,在村子里的很多人看来,“王勇老师家的事儿,也就是我们的。”
3年前,王勇家要盖新房,
mbt shoes clearance,村里的邻居们都不请自来,主动上门来帮忙,而且不收一分工钱。到了房子上梁的那一天,光是酒席就摆了数十 桌,从早上10点一直喝到晚上10点。
村子里一般人家的“随礼”,通常是30元钱,但大多数人给王勇包了50元甚至100元,在人均年收入仅 有3000多元的村子里,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让王勇感动的事儿还有很多。
碑沟村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每年春节前,村里都要“杀年猪”,这是东北农村里最为隆重的活动之一,而 如果王勇不到场,酒宴不能开席。
2010年春节前的一天清晨,他刚打开院门,就看见一个70岁的老邻居站在门口,拿着一条刚从江里打上 的大鱼。老人说,王勇一直在送自己的孙子上学,心里过意不去,“只能用这条鱼表些心意”。
“我也没想到自己的人缘能这么好。”王勇颇有些得意地说。
然而,很多事情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和谐。
有一次修桥,王勇自掏腰包,花了150元钱。一个村干部知道后,答应用村里的账户出这笔钱,但迟迟未能 兑现。第二年,村里要改选,这个干部又找上门来,说如果投他一票,这年修桥的钱就由他来出,结果这个村干部 落选,修桥又是王勇自掏了腰包。
铁皮船上配发的救生衣有5件,但王勇现在送的孩子有6个人,他只能从低年级到高年级分,最大的娃儿没有 分到,家长有意见,找到了王勇。他一口答应道:“下个月,我从奖金里拿出钱来,给你补上。”
村里也有一些邻居议论纷纷,因为王勇的船要向家长收油钱,尽管不多,但一些不太清楚状况的家长,觉得“ 这是公家的船,王勇不该收钱”,有些人甚至还在背后说,“王勇收了这么多油钱,老赚了!”
曾经有一些明理的孩子家长,心里过意不去,找到王勇,想要塞给他一笔钱,却被他拒绝了。
“不计较,不计较。”说起这些和钱有关的事儿,他摆摆手说,“国家每个月给我发那么多工资,大家又都是 父老乡亲的,难道钱比感情还重要吗?”
4月11日那天晚上,刚搭好的木桥又被河水冲走了。4月12日这天,水流湍急,王勇实在没法背着孩子过 河。他从学生家长那儿借来了一艘小铁皮船。
这是刚刚入春的时节,前些天,宽甸县还迎来了一场降雪,举目望去,山上还满眼可见未化的残雪,在晨光的 映照下,从嘴里呼出的寒气依然清晰可见。站在江岸边的人们为了御寒,都把手插在衣兜里。
只有王勇在忙活着。小铁皮船上没有桨,这个老师四处张罗,找了一块长条的木板代替。他用力地把铁皮船推 进江里,然后看着孩子们一个个按顺序上船。
小船上装上了七八号人,猛地往下一沉,水位已经到了船舷边上。王勇站在船头,用木板轻轻划着水,小船晃 晃悠悠地前进着,看得人提心吊胆。他身后的孩子们都很安静,小心翼翼地望着眼前的江面。
10来分钟后,小船慢腾腾地滑到了江对岸。王勇把孩子们一个个搀扶下船,接下来,他们只要翻过眼前这片 巨大的碎石坡,再走上近半小时山路,就能到达学校了。
远远望去,这些背着鲜艳的书包,穿着亮色衣服的孩子们,成为灰暗的江岸边一个个鲜亮的小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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