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末的午后阳光,透过窗子,打在大连市第二人民医院的病床上。周黎亚望着手中的相片,再次陷入遐想 :“我的生身父亲是不是也高鼻梁、蓝眼睛,他究竟长啥样,还健在吗?”
回忆像把锋利的刀,一次次割裂周黎亚的苦痛。这个苏联红军少校和中国女子生下的女儿,32年来,一直在 寻找瓦洛佳――她的父亲。
父母相恋未婚生女
周黎亚一直有个梦,那就是能依偎在一个高鼻梁、蓝眼睛的俄罗斯老人眼前,亲切地叫声“爸爸 ”。
这一梦,就是五十八载。
巴格拉兹少校,这位当年苏联红军旅顺陆军医院的药局负责人,就是周黎亚的生父。只是命运的转折和时代的 特殊因素,他们从未谋面。一个回到遥远的苏联,一个在大连,从此天各一方。
这是怎样的一个故事?那还要从1945年说起,为了彻底击败日本法西斯,苏联共军进入中国东北,旅大成 为苏军解放的一个城市。
“八一五红军来,日本鬼子垮了台。”这句当时人口相传的顺口溜,描述的就是这个事件。
巴格拉兹就是苏军的一名医生,但大家都昵称他为瓦洛佳。进驻旅顺后,苏军在当地成立了旅顺陆军医院,瓦 洛佳出任医院的药局负责人。
周黎亚保存着一张泛黄的照片,那是当时苏军旅顺陆军医院药局的32名工作人员的合影。在相片的后排左一 ,是个身材高挑、梳着大辫子的中国姑娘,她叫李月(化名),也就是周黎亚的生母。
李月非常聪明,工作能力出色,18岁就入了党。她最初在医院当洗衣工,是所有洗衣工中最漂亮的一个,后 调入药局当调剂员,负责配药。
一个是帅气的小伙,一个是漂亮的姑娘,长时间在一起工作,就有了感情,瓦洛佳和李月相爱了 。
苏联人民能歌善舞,喜欢搞各种文艺活动,这一秉性也被苏军带入了中国。
那时,苏军每周六都举行中苏友好舞会,舞池中,会看他们翩翩起舞的身影。闲暇时,他们也悄 悄约会。
直到有一天,李月发现自己怀孕了,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上面有规定,中国人不允许和外国人结婚,未婚先孕 是个很不得了的事儿。但倔强的李月坚持想留下这个爱的结晶,为怕人发现,她就用绑带缠住自己的腰,整天穿着 白大褂。
1953年5月20日,一个有着俄罗斯民族面孔的女婴诞生在旅顺,她就是周黎亚。
组织两次下命令让收养女婴
组织上很快知道了这件事儿,提出两点要求:一是不允许李月和瓦洛佳结婚,二是女婴不能由李月抚养,把孩 子交出来。
作为一个党员,李月在坚持抗争了一段后,她还是听从了组织的安排,但提出,必须给孩子找一 个好的人家。
当时在旅顺,住着一对夫妇,都是党员。丈夫叫周永田,是旅顺百货公司的经理。妻子是赵斌,是个老革命, 曾在新四军第五师第二兵站医院任指导员,该师师长是李先念。
抚养女婴的任务就交到了他们头上。1953年6月初的一天,周永田和妻子商量,商业工会主席让他收养一 名中国女人和苏联军官生的女儿。但赵斌回绝了,因为长年参加革命,她的身体很不够好,不能带孩 子。
6天后,周永田再次和妻子商量这事儿:“你我都是党员,这是党组织交给我们的任务。孩子的妈妈也是名党 员,她死活不给孩子,非要带孩子和苏联军官过,你知道这样影响不好。”
赵斌后来回忆,“作为一个党员,有意见可以保留,但组织决定必须服从”。
在旅顺元宝坊一个老太太家的土炕上,赵斌见到了这个女婴,一打开包裹,她觉得这个小姑娘“ 好可爱”。
老太太很不舍地把女婴交给赵斌,后来,赵斌才知道,这个老人是周黎亚的姥姥。“组织上有规定,只过去接 孩子,别的都不许问。”赵斌说。
1954年,根据中苏协定,苏军人员陆续分批撤离,瓦洛佳也回到了苏联。
被叫“小苏修”的洋面孔
这个女婴给未生育的赵斌夫妇带来了无限的欢乐,给她起名叫周黎亚。
五六岁时,小黎亚身上的俄罗斯血统特征开始显现出来,大眼睛,高鼻梁,金黄色的头发,特别 招人喜欢。
但这张洋面孔也给她带来了麻烦。因当时中苏关系恶化,一起玩耍的小朋友就调皮地骂她:“你这个小苏修、 小杂种。”
每每,
cheap louis vuitton handbags,小黎亚都是哭着回家,扑进妈妈的怀里,委屈地问:“妈妈,我是小苏修、小杂种吗?”
这一问,也揉碎了赵斌的心,她只能安慰并开导女儿:“你是苏联后军的后代,
louis vuitton outlet store,是国际主义战士的孩子。你爸爸,就像白求恩一样,帮助咱们打败日本关东军。”
周黎亚说,当时,她对这些话还不太懂,长大后,才知道了养母话语的含义。
后来,每当别人叫她“小苏修”,小黎亚就大喊:“我不是小苏修,是国际主义战士的孩子。”话语虽然昂扬 ,但她的内心依然有点怯怯,毕竟自己与其他孩子长的不一样。
但依然有一些捣蛋的男孩子,会对进行辩解的小黎亚诉诸武力,抓她的小辫子,一次,甚至用砖头,把她的鼻 子都打出血了。
这张中苏混血的面孔,给了她张可爱的脸,也让幼小的心深深受到了伤害。
出身也成了她的一张政治标签。上小学时,黎亚已经表现出了能歌善舞的天分。正赶上,总政歌舞团来大连招 ,唱歌、跳舞都合格,招考老师特别喜欢小黎亚,可一政审,就被拿下了。
还有一次,大连杂技团招聘报幕员,本已选上了,但在政审环节,依然未过关。就这样,她的文艺梦一次次被 打碎。
高烧得了肺炎差点丢性命
当初组织交给的任务,后来,成了赵斌夫妻手中的一颗“炸弹”。
文化大革命时期,赵斌夫妇被打成走资派,再加上收养了“小苏修”,更是罪上加罪,被关进 “牛棚”,让交代是否“通敌叛国”。
在中山广场附近的家被封了,满屋都是大字报,10多岁的小黎亚只能在家楼梯口的走廊里住。白天不敢出来 ,晚上就偷偷到街上,捡一些白菜叶子,回家用水冲一冲,煮了糊口。
周黎亚当时已经被打成“黑五类”,成为孩子们憎恨的对象。她白天出去,经常受到一些无知、顽皮孩子的辱 骂和推打。因为黎亚是高鼻梁,一些小孩子就用拳头打她的鼻子,并说:“打死你这个狗鼻子。”
血,立刻流了出来。小黎亚也不敢反抗,用手抹一下,哭着跑回居住的走廊。
懂事的小黎亚知道养父母吃不饱。一次,小黎亚在街上捡到别人扔的很细的带鱼,她像如获至宝一样,捡回去 。用破铁罐头盒装着,下面烧木头,煮了起来,连盐也没放。
鱼煮好了,她找块布包上,揣在怀里,就往关养父母的“牛棚”跑,送给他们吃。
也许是眼泪流干了,小黎亚每次见到养父母,都装出来很高兴的样子,免得他们担心。
由于劳累、惊吓和营养不良,小黎亚病倒了,发高烧,几天水米不进。邻居肖大伯发现了,他和另一个邻居李 大伯冒着成为“走资派同党”的危险,趁着黑天,将小黎亚背到了造船医院。医生诊断为“大叶肺炎”,晚送来一 会儿,人就完了。
赵斌夫妇知道这件事儿后,心情格外沉重。“这孩子是组织交给我们抚养的,不能出一点问题,否则,就对不 起组织。”于是,周永田托人找来辽阳的一个远方亲属,让把小黎亚送到山东老家去躲一躲。
就这样,1967年,小黎亚连夜坐着五等舱,离开了大连,
GHD IV Hot Pink Styler,到了山东文登县孙家堡村,在远方姑姑家住了下来。
养母多次让找亲生父母
1968年4月6日,在确定周永田夫妻和苏联没关系后,被安排到庄河黑岛下乡接受改造。思念女儿心切的 夫妻俩,立刻把小黎亚接了回来,一家人才得以团聚。在农村,一呆就是10年,周黎亚已经25岁 了。
回城后不久,周永田去世了。赵斌的身体也很不好,她担心自己那天走了,黎亚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亲人都没有 ,太孤单了。
于是,有一天,她把黎亚叫到了床前。第一次,讲述了黎亚的故事:“孩子,你去找你的亲生父 母吧。”
1978年春,周黎亚辗转找到了李月,他们约好了在旅顺汽车站附近的花园见面。
曾一同前往的天百集团职工王建芳回忆,李月一见周黎亚,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孩子,你长得太像你的父亲 了。这么多年,总也忘不掉啊。”
母女相拥而泣,眼泪刷刷地往下掉。
从生母哪里,周黎亚获悉了一些生父的情况。瓦洛佳是巴格拉兹的爱称,身高1.78米左右,头发介于黄黑 之间,脾气暴躁,归国前晋升为中校。
王建芳回忆材料中写道:“李月对于瓦洛佳的情况记得非常清晰,虽然过去了20多年,可见感情多么深啊, 若不是当时国家政策不允许,否则他们该多么幸福啊!”
这时,李月已经组建了新的家庭,并有了孩子。
俄罗斯“妹妹”来认亲
1989年,戈尔巴乔夫访华,中苏关系开始正常化。看到这一消息后,赵斌鼓励女儿去找亲生 父亲。
当年苏军旅顺路军医院,已经易名为215医院。走进这个亲生父母工作过的地方,周黎亚的泪水不知不觉地 流了下来:“爸爸,你究竟长什么样啊?”
令人遗憾的是,医院也没有当年苏军人员的档案,从这里没找到任何线索。
随后,周黎亚又到大连档案馆查询,可惜由于年代久远,依然没有找到任何苏军在旅顺的人员档 案资料。
“遥遥两国,仅凭一个名字,都过去了好几十年,可如何寻找?”面对这个现实,周黎亚不知该 从何处下手。
转机突然来临。2006年12月,奥丽卡从俄罗斯来到大连,寻找姐姐。她和大连市国际中医康复中心的翻 译张伟讲,她的父亲是当时旅顺陆军医院的少校叫瓦洛佳,回国后升为中校,身高1.78米,头发 是亚麻色。
这个瓦洛佳是不是周黎亚苦苦寻找的生身父亲哪?两人一见面,奥丽卡情不自禁地上前拥抱和亲 吻起来。
“在我十多岁时,爸爸因喉癌去世了。那天妈妈告诉我一件事情,我还有一个姐姐在中国,是爸爸与中国一位 护士生的。” 奥丽卡说。
那一年,奥丽卡50岁,比周黎亚小4岁。她还带了一张父亲的照片,照片上共有三个人,照片后面用俄语写 着:“1956年8月10日,与我的中国朋友郭如一(音)和孙慕新(音)摄于旅顺”字样。
因为周黎亚的父亲瓦洛佳并未留下照片,所以,无法确定奥丽卡的父亲就是周黎亚的父亲。“只能希望照片中 的郭如一、孙慕新或者认识他们的人,与我联系,以确定这个是不是我的父亲。”周黎亚想。
当时,养母正生病住在市中心医院,周黎亚需要天天陪护,没有精力去和奥丽卡确认是否为姐妹 关系。
离开大连前,奥丽卡把一撮头发留给了周黎亚,希望通过DNA鉴定方式,确定是否有血缘关系 。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等周黎亚准备拿头发去做DNA鉴定时,对方说,因时间太长了,而且没有发根,做出来 的结果也不会很准确。
唯一的机会,就这样断了。
央视拍纪录片面向俄罗斯播放
为庆祝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60周年,2005年9月,10名胸前挂满勋章的当年解放大连的原苏联红军 老战士重返大连。
在获悉周黎亚的事儿后,这些老战士握着已经88岁的赵斌的手,深情地说:“亲爱的老姐姐,您收养了我们 首长(瓦洛佳)的孩子,历尽千辛万苦,您能把孩子带这么大,这么健康,全是您的功劳。我们感谢您,俄罗斯人 民感谢您。”
“你是瓦洛佳的女儿,也是我们这些老兵共同的女儿。”苏士古老人当即认周黎亚为干女儿,并表示要在莫斯 科电视台知名栏目《等着你》帮助周黎亚寻找生父。
今年5月7日,赵斌的人生走到了终点。临终前,这位当年的中原女战士看着手指说:“快60年了,从党组 织作为政治任务,让我和老头(周永田)收养这个孩子,到现在都快60年了。”
她被赵斌叫到了身边,深情地说:“妈妈要告诉你,生你的是亲生父母,把你养大的是中国共产党。你要永远 忠于党,忠于人民。”
上个月,中央电视台俄语频道以周黎亚的故事,拍摄了一个纪录片,将面向俄罗斯播放。也许,这是一个找到 生身父亲的线索的有一个机会。首席记者于志刚